西湖長相思

父親戴盟自上世紀50年代後期到杭州,屈指算來,與西湖為伴已差不多60年瞭。悠悠西湖情,拳拳赤子心。作為省詩詞學會的首任會長,他寫下瞭許多以西湖為題材的詩詞,記述瞭他對西湖的深深情懷。

初來杭州時,傢住外西湖平湖秋月北側“逸雲寄廬”,地與白堤相連,跨外湖裡湖而居。父親寫下《卜算子·西湖小寓》:“傢住西湖裡,號稱西湖外。傢在湖中外於湖,別有深意在。早出外歸來,視湖如不解。身在湖中不識湖,說 外 又何怪!”

上世紀60年代初,傢搬到瞭保俶路,遙望保俶塔,父親有台中清化糞池推薦詩雲:“北山壓不住,一筍破蓋出。挺立戰狂飆,微笑迎紅日。保俶亭亭立,西湖一鏡開。碧波搖倩影,疑是浣紗來。”

進入上世紀80年代以後,改革開放的春風,吹得西湖景觀日新月異,催生瞭父親的詩詞創作熱情。他放歌《蘇堤洞簫曲》:“十裡蘇堤作洞簫,指端輕按六重橋。聲波緊伴湖波漾,無數湖光射九霄。擬將橋孔當簫孔,吹得波搖共月搖。四海五洲同一曲,歌聲高過浙江潮。”他為西湖新十景分別寫瞭一首七絕,後載入新編《西湖志》。其中《吳山天風》:“立足吳山頂上頭,天風拂雨晚來秋。錢塘潮湧聲如吼,萬壑生雷葉滿樓。”《玉皇飛雲》:“萬朵飛雲飛萬方,渡江跨海越重洋。願裁雲箋傳情愫,寄語歸來敘一堂。”《寶石流霞》:“一塔娉婷倩影佳,白雲縹緲裹輕紗。明霞流動仙娥舞,何處飛來寶石花?”新景區曲院風荷建成後,園中荷葉田田,小橋曲曲,碧水粼粼,搖翠流香,父親有感而發,一口氣寫下瞭“曲院風情四首”。《水上園》:“曲院風荷水上園,石橋小徑足盤桓。三分蓮葉七分水,月白風清蕩畫船。”《荷塘月》:“水清橋小景玲瓏,一角荷塘面面風。蓮葉田田亭翼翼,波光灼灼月溶溶。”《玉帶橋》:“聳立橋亭跨玉虹,飛簷翹角勢凌空。留連不隨雲飄去,為戀荷香曲院風。”《亭下橋》:“蘇堤秀麗趙堤嬌,獨幟西湖亭下橋。百頃芙蕖香十裡,月明誰與聽吹簫!”雷峰塔重修後,父親借古憶今,思緒綿綿,為“台中馬桶不通浙江霞影琴社”古琴演奏寫詞《沁園春·雷峰曲》:“一塔悠悠,白蛇神話,傳遍全球。憶西湖借傘,結成連理;斷橋惜別,淚水長流。封建牢籠,神魔枷鎖,棒打鴛鴦不自由。順人願,舊雷峰坍倒,笑滿神州。而今古塔重修,又金碧輝煌立上頭。伴鐘聲裊裊,南屏重振;碧波蕩漾,西子明眸。飽歷滄桑,幾經風雨,霞影紅裳愛侶稠。有情人,願終成眷屬,不再悲秋。”

父親喜歡在西湖邊漫步,徘徊在湖光山色之中,靜謐的湖水,別致的四季景色,可以把人帶入一種恬靜的心境,引發無盡思緒和遐想。他寫有“西湖漫吟三首”。《漫步》:“漫步孤山月正芽,幽梅香淡報初花。湖心船泊疑成島,堤上星流知是車。”《殘荷》:“湖頭留得殘荷在,不僅蕭蕭聽雨聲。葉底尚連同伴藕,願經風雨共晨昏。”《晨霧》:“黃葉翩翩落地輕,湖山霧裡欠分明。依稀似有朦朧美,底事朦朧說勿清。”父親還對雨中西湖情有獨鐘,他的《雨中遊西湖》:“櫛風沐雨訪西湖,保俶娉婷淡欲無。應是西施羞見客,整妝還待費工夫。”桂花是杭城又一個帶有季節性的標志,1983年桂花被確定為杭州市花後,父親漫步在杭城秋季丹桂飄香的湖旁山間,喜作《桂花吟》:“天香月染桂花秋,爛漫西湖正好遊。滿覺隴前金粟滿,杭州今日是香州。”

自古至今,茶是歷來最入詩畫也最成佳話的西湖文跡。父親愛茶問茶多年,自以“茶人”為榮,筆下曾用詩為西子湖畔與茶結緣的景點一一寫照。其中有《龍井問茶》:“龍井茶香碧一甌,獅峰梅塢綠常留。是誰采擷千峰翠,先送春光到案頭!”《虎跑夢泉》:“采取新茶泡虎泉,深情厚意盞中傳。他年回味知多少?夢繞神縈思水源。”《九溪煙樹》:“山藏村舍樹籠煙,千裡茶蓬翠接天。幾處農傢新宅院,小樓紅到小溪邊。”多年來,西湖以水為媒,以茶會友,茶事頻頻,父親也積極參與其中。1990年他為杭州國際茶文化研討會題賀:“西湖送碧入茶甌,龍井清醇韻似秋。願舉一杯迎遠客,評文論藝倍風流。”

父親寫西湖的詩還很註意群眾化、口語化。他寫的《西湖新民歌》:“山外青山樓外樓,湖中湖在小瀛洲。溪中溪水通龍井,天外天高無盡頭。”再看一首《行香子·西湖小集記趣》:“大地回春,蘇柳含煙。蕩輕橈笑語流連。西湖艷麗,何處情牽?在樓外樓、山外山、天外天。知交三五,歡樂無邊。且放懷小飲盤桓。憑君選擇,滋味新鮮:嘗瓢兒菜、筒兒面、片兒川。”他還用詩人的眼光追尋改革開放以後的杭州巨大發展,為新西湖新變化鼓與呼。看《瀟灑西湖新竹枝詞四首》:“瀟灑西湖現代裝,天堂不是舊天堂。星河璀璨車如水,百丈危樓倚大江。”“天堂不是舊天堂,瀟灑西湖現代裝。金發碧瞳西子傘,西方女士愛東方。”“瀟灑西湖現代裝,滿湖遊客盡他鄉。船上能聞多國語,一湖水帶五洲香。”“瀟灑西湖現代裝, 夢湖 宏福 盡山莊。春風十裡湖濱路,五色繽紛大畫廊。”

由於早年在抗日戰爭的烽火歲月裡,父親曾投學於魯迅藝術學院華中分院美術系,一生與書畫結下瞭不解之緣,西湖也見證瞭他與書畫傢們的墨緣詩誼。1987年中秋,詩人、書法傢趙樸初夫婦來杭州住柳鶯賓館,父親寫下瞭《金縷曲·呈趙老樸初並陳邦織同志》:“別後縈思久,俏西湖,波搖月漾,笑迎雙友。剛踏松濤靈隱路,又聽鶯啼翠柳,還聆聽,南屏鐘奏。簾外花開秋麗,月正圓,輝映黃花瘦。松與柏,永相守。錢江滾滾潮聲吼,催詩人輕吟豪唱,墨飛筆走。誰為先紅思妙句,依舊馨香盈口,況更值桂花開候。教益良多殊惴惴,獻一甌龍井權當酒。敬再拜,祝雙壽。”1989年春日,時年80歲的國畫大師陸儼少,結束瞭在杭州10年的教學與創作,將離浙去廣東,父親寫下《贈陸老儼少》:“陸翁將去嶺南遊,嶺上梅花笑更稠。十載西湖搖柳碧,春秋常盼放歸舟。”翌日,陸儼少先生遊西湖和詩:“十載春時湖上遊,年年桃柳弄芳稠。遙知別後成長憶,第四橋邊上小舟。”山水畫傢孔仲起曾應父親之請,繪贈《湖山佳勝圖》,並將我傢住過18年之久的北山街109號建築(現已不存在)繪入圖中,父親寫詩《謝孔仲起贈畫》:“西泠橋旁憶舊居,湖光山色照吾廬。揮毫約略留鴻爪,梅影荷香繞畫圖。”美術史論傢、書畫傢、詩人王伯敏與父親同庚,他們是多年的老朋友。20多年前,當他倆過70歲生日時相互和詩,父親寫下《和王伯敏仁長》:“七十古稀今不稀,一甌龍井對山居。此生隻合西湖老,展卷時還讀我書。”如今,這些當年的知友都先後辭世,西湖煙波將長久記載著對他們的深深懷念。


西湖留給我們一代又一代後來人的,不僅是美不勝收的自然景觀,還有深厚的精神內涵,蕩漾著民族的浩然正氣。被譽為古代“西湖三傑”的嶽飛、於謙、張蒼水,他們身上體現出“精忠報國、清白人生、為民情懷”的高潔品質,構築成西子湖畔的精神豐碑。父親曾賦詩《嶽王墳》:“楓染棲霞嶺欲燃,青青嶽墓更崔巍。紅墻墨瓦森森立,此是人間正氣碑。”《於公墓》:“三臺山謁於公墓,碑石巋然劫後存。人世永傳清白句,高風亮節憶斯人。”繼古代“西湖三傑”之後,近代以來西湖山水間又陸續增添瞭許多名人遺跡,這些同樣是西湖文化和精神的重要組成部分。僅孤山周圍,南有中山公園,東有魯迅銅像,西有秋瑾墓。台中水肥清運父親在詩中這樣贊頌鑒湖女俠秋瑾:“西泠橋頭一墓馨,青山埋骨玉為魂。英姿倚劍沖天立,秋風秋雨覺世人。”他還寫下《西湖魯迅銅像贊》:“山有先生德不孤,人間更覺重西湖。中山秋瑾常為伴,一代群英足楷模。”

我本無傢更安往,故鄉無此好湖山。一代文豪、蜀人蘇東坡在900多年前寫下的詩句,道出瞭許許多多杭州後來人的共同心願。父親今年已九十有三,他把杭州視為自己的第二故鄉,以詩酬西湖。那魅力無窮的群山秀水,早已融入瞭他的血脈,他與西湖的情緣還在繼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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